水滴

夜深人靜或一個人搭捷運的時候

我總會想到去年伯父最後在病褟上的神情

小時後面臨爺爺和外公外婆的離去，只有感覺親人離開的難過

沒有太多的不捨

這一次的生離死別

在一次一次回家去，看到越來越遠的伯父，總是會一次一次感覺心痛

他清楚他生病了，也清楚自己離開家住院之後，將會回不來

所以關上車門的那瞬間，極少流淚的他也忍不住流下眼淚

當時的我，已在緊鑼密鼓的準備婚禮

1個月之前，伯父極慎重的穿戴整齊，到我們家中等候男方父母來提親

堂姐說：約九點，他七點半就穿好在客廳等你爸爸

父親說：他連去參加姪子的婚禮，都沒這麼慎重

是的！我終於明白，他有多愛我

然而沒多久之後，他卻檢查出膽管癌，

我的婚期與他的生命終結時間，竟是殘忍的接近

能回家的機會，我們盡量回家

去醫院探視他，他會跟我聊天，假裝看起來不痛

可是手背上卻是抓的傷痕累累

他說：沒什麼，就是很癢

然後努力爬起來，要我們推他出去曬太陽，抽根菸

他說：躺著會一直沉睡，爬不起來~~

在我拍完婚紗，收到檔案之後，伯父進入安寧病房

這時候才住院不到一個月

他放棄治療，也在清醒的時候，一直對伯母交代遺言

我立即搭車回家，帶著檔案給他看

堂哥幫我準備了NB，讓我可以播放給伯父看

父親先對我說：他不一定會起來看，因為他越來越少起來說話

我到達病房，堂哥快速將檔案開啟等候

伯母幫我叫醒伯父，對他說：阿珮回來了，他帶婚紗照給你看，你要不要看？

我們聽到他微弱的聲音說：好！可是卻又沉睡

伯母再度一直搖醒他，他終於辛苦的起身，戴上眼鏡，看我的婚紗照

伯母說：你看，我們阿珮很漂亮對不對

伯父笑著點點頭：嗯！

最後一次，我到病房探視他

那天，我們大家都在

伯父一家人還有堂姐一家人

我們一家人，還有我未來夫婿

伯母搖醒他：阿珮回來了~~她來看你

伯父努力起身，拉我的手，還有大哥的手

對我們說：我不能去參加婚禮，夫妻要互相，不要吵架，保重...我們都保重。

我一邊哭一邊說：我知道！我知道！

語畢，身邊的親人早已哭成一團，父親也頻頻拭淚

安寧病房外是親友休息區，有沙發、電視、兒童遊樂區

我和堂姐，姊妹三人到外頭休息去抱著彼此痛哭

沒多久之後，伯母給我一包紅包

厚到紅包袋有點支撐不住

她說：你伯父交代我要給你添嫁妝，你需要什麼就自己去買，我不能幫你辦嫁妝

接著說：有爸爸的時候要好好珍惜，像姐姐快沒有爸爸了！

當時，父親犯的很大的錯，整個家裡烏煙瘴氣加上伯父生病住院

我們大家都很難熬，我也明白伯母說這番話的意思....

因為我是待嫁新娘，家人不允許我看見遺體

告訴我，他們會等伯父離開才通知我

就在我訂婚前兩週的週末

伯父在早上八點二十分離開了

不知道為什麼，在前一天我已有了心理準備，想說：伯父應該會選假日吧

這樣大家都在他身邊

那天早上，我和大哥冷靜的收拾行李，趕搭高鐵回家....

我的伯父，享年60歲

他在牛年出生，牛年結婚，牛年離開

很犇的一生

辛苦了我的家人

在喪事後，又必須收拾情緒投入婚禮作業

我們的心情，真的很複雜~~~